新高考背景下的綜合素質評價：如何真正為學生發展賦能？

在教育改革的浪潮中，高考始終是牽動千家萬戶的焦點。近年來，隨著“3+3”新高考模式的逐步落地，一個關鍵詞頻繁出現在政策文件與家長討論中——綜合素質評價。它不再只是檔案里的幾行文字，而是逐漸成為高校錄取過程中不可忽視的參考依據。尤其在上海，這一制度正在從理念走向實踐，從邊緣走向核心。

但問題也隨之而來：綜合素質評價到底評什么？它真的能公平、有效地反映一個學生的真實能力嗎？對于廣大家庭和學生而言，這究竟是一次機會，還是一種新的焦慮來源？我們不妨從政策本身出發，結合當前高校的實際操作，深入探討這一變革背后的邏輯與可能帶來的影響。

一、從“唯分數”到“多維度”：評價體系的轉向

長期以來，高考被視為改變命運的“獨木橋”，而這座橋的通行標準幾乎完全依賴于考試成績。這種單一維度的選拔機制雖然在一定程度上保障了程序公平，但也帶來了嚴重的應試傾向——學生刷題、學校唯分數論、家庭焦慮傳導，整個基礎教育生態被高度功利化。

新一輪高考改革試圖打破這種局面。以上海為例，“兩依據，一參考”的錄取模式明確指出：高校錄取將依據統一高考成績、高中學業水平考試成績，并參考綜合素質評價信息。這里的“參考”，并非可有可無的附加項，而是逐步嵌入招生流程的重要組成部分。

綜合素質評價涵蓋四個方面：

- 品德發展與公民素養

- 修習課程與學業成績

- 身心健康與藝術素養

- 創新精神與實踐能力

這些內容看似寬泛，實則試圖構建一個更立體的學生畫像。比如，一個學生在社區服務中的持續參與，可能反映出其責任感與社會意識；在科研項目或創新競賽中的表現，可能體現其探究能力與思維深度；藝術類活動的經歷，則有助于展現個體的情感表達與審美素養。

值得注意的是，綜合素質評價并不替代高考成績，而是作為補充。它不設定量化分數，也不進行排名，而是以寫實記錄的方式呈現學生成長過程。這種非競爭性的記錄方式，理論上可以減輕學生的橫向比較壓力，鼓勵他們根據興趣發展特長。

二、高校如何使用“綜評”信息？

自2024年春季高考起，上海已有27所高校公布綜合素質評價信息使用辦法，涵蓋公辦、民辦及藝術類院校。這標志著“綜評”正從政策文本走向實際應用。

不同高校對“綜評”的使用方式存在差異。部分高校將其作為面試環節的重要參考。例如，在綜合評價錄取批次中，高校組織的面試官會提前查閱考生的綜合素質檔案，重點關注其社會實踐經歷、研究性學習成果、特長發展等情況，并在面試中進行追問與驗證。這種方式使得選拔過程更具互動性與個性化。

另一些高校則將“綜評”信息用于初篩或背景補充。尤其是在專科自主招生和春季高考中，當多名考生分數接近時，綜合素質表現可能成為決定性因素之一。例如，兩位考生高考成績相差僅幾分，但其中一人長期參與志愿服務并撰寫過調研報告，另一人在科技創新大賽中獲獎，這些經歷可能讓招生官對其潛力做出更有依據的判斷。

還有一種趨勢值得關注：部分高校開始嘗試將“綜評”與專業匹配度掛鉤。比如，報考醫學類專業的學生，若在高中階段參與過健康科普宣傳、急救培訓或醫院志愿服務，可能被認為更具職業認同感；報考法學專業的學生，若有模擬法庭經歷或法律類課題研究，也可能獲得額外關注。這種做法體現了招生從“選分”向“選人”的轉變。

但這并不意味著“綜評”已經成熟。目前，各校對“綜評”的使用仍處于探索階段，尚未形成統一標準。有的學校重視社會實踐，有的偏重學術探究，有的則更看重藝術或體育特長。這種多樣性既是優勢，也可能帶來不確定性——學生難以精準預測哪些經歷會被看重。

三、“綜評”背后的現實挑戰

盡管綜合素質評價的理念令人期待，但在落地過程中，依然面臨多重挑戰。

首先是記錄的真實性與公信力問題。綜合素質評價依賴于高中學校對學生日常表現的記錄，包括社團活動、志愿服務、研究性學習等。然而，由于缺乏統一的操作規范和監督機制，部分學校的記錄存在“走過場”現象。例如，某些學生集中補填志愿服務時長，或由教師代為撰寫評語，導致檔案內容失真。

其次是區域與校際資源不均帶來的公平性問題。優質高中往往擁有豐富的課程資源、科研平臺和校外合作機會，學生更容易獲得高質量的實踐經歷。而普通學校或郊區學校的學生，可能因缺乏組織支持而難以積累類似的素材。這種結構性差異可能導致“綜評”反而加劇教育不公。

再者是家長與學生的認知偏差。一些家庭將“綜評”誤解為“拼資源”“拼背景”，不惜投入大量金錢讓孩子參加高價游學、競賽培訓或“包裝”項目。這種功利化傾向背離了綜合素質評價的初衷——它本應鼓勵學生基于興趣自主探索，而非為了升學刻意“表演”。

此外，高校在使用“綜評”信息時也面臨技術難題。如何從大量文本性檔案中提取有效信息？如何避免主觀判斷帶來的偏差？目前多數高校仍依賴人工審閱，效率較低且難以標準化。未來是否可能借助人工智能輔助分析？這將是值得探索的方向。

四、回到教育的本質：評價是為了促進成長

我們必須清醒地認識到，任何評價制度都只是手段，而非目的。綜合素質評價的價值，不在于它能否幫助某個學生多得幾分，而在于它能否推動教育回歸育人本質。

當一所學校開始認真記錄學生的每一次志愿服務、每一份研究日志、每一項藝術創作時，實際上是在傳遞一種信號：你的成長值得被看見。這種被看見的感覺，遠比一次考試排名更能激發內在動力。

更重要的是，綜合素質評價為個性化發展提供了空間。在一個標準答案主導的世界里，那些擅長提問、喜歡動手、樂于合作的孩子常常被邊緣化。而“綜評”給了他們被認可的機會。也許他數學成績不是最拔尖的，但他設計了一款環保APP；也許她語文分數不算突出，但她組織了一場校園戲劇演出。

這些經歷本身，就是教育成果的一部分。

從這個角度看，綜合素質評價不僅是招生工具，更是一種教育導向。它提醒我們：教育的目標不是生產“標準件”，而是培養“完整的人”。

五、給家庭和學生的幾點建議

面對“綜評”的推進，家庭和學生不必過度焦慮，也不宜完全忽視。以下幾點建議或許有所幫助：

1. 真實參與，拒絕“刷經歷”

社會實踐、志愿服務、研究性學習等，應基于興趣和責任感展開，而非僅為填表而做。一段持續半年的社區環保行動，遠比一次短暫的“打卡式”服務更有意義。

2. 注重過程記錄，養成反思習慣

學校通常會提供綜合素質評價平臺，學生應主動上傳活動照片報告、導師評語等材料。更重要的是，在參與過程中寫下自己的思考與收獲，這將成為未來回顧成長的重要線索。

3. 結合未來方向，有意識積累相關經驗

如果傾向于報考理工類專業，可關注科技創新、實驗探究類活動；若意向人文社科，則可參與辯論、社會調查、讀書會等。這種關聯性積累，有助于在申請時展現清晰的發展脈絡。

4. 保持學業與發展的平衡

綜合素質評價雖重要，但高考成績仍是主渠道。切不可因過度投入課外活動而影響課業。理想狀態是兩者相輔相成——例如，將研究性學習與學科知識結合，既提升能力，又鞏固基礎。

5. 理性看待結果，關注成長本身

并非所有努力都會在升學中立即兌現回報。但那些在項目中鍛煉的溝通能力、在團隊中培養的責任感、在挑戰中磨礪的抗壓能力，終將在未來人生中顯現價值。

六、未來的可能性

綜合素質評價仍處于發展初期，它的完善需要時間、耐心與多方協作。未來，我們或許可以看到更多積極變化：

- 建立跨校資源共享平臺，讓偏遠地區學生也能參與優質項目；

- 推動“綜評”信息在高校之間的互認機制，減少重復提交；

- 引入第三方評估機構，提升記錄的客觀性與專業性；

- 探索“成長檔案袋”電子化系統，實現動態更新與可視化呈現。

更重要的是，當越來越多高校真正重視“人”的全面發展，而不是僅僅篩選“高分者”時，基礎教育的生態才可能發生根本轉變。

高考改革從來不是一場速決戰，而是一場持久的觀念革新。綜合素質評價的意義，不僅在于它改變了錄取方式，更在于它重新定義了“優秀”的標準。也許有一天，當我們談論一個學生時，不再只說“他考了多少分”，而是說“他做過什么、關心什么、堅持了什么”，那才是教育真正的進步。